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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9日 星期一

《高加索灰闌記》導演的話


導演的話                                           盧偉力                                     

中外古今,歸屬與所有權,涉及利益,是糾紛之源。世界戲劇大師布萊希特(Brecht1898 – 1956) 的《高加索灰闌記》(1944 - 45) ,問世以來歷演不衰,正正是因其思索這人類普遍命題。

《高加索灰闌記》主戲時代背景是一千年前格魯吉亞地區,但布萊希特有意以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蘇聯高加索地區為楔子,展示公有制社會下一場關於土地所有權的辯論。

戰時,原以放牧為生的農莊遷離某山谷,戰後,曾抗擊納粹,保衛山谷的鄰近的栽植蘋果農莊建議,在這個不大長牧草的山谷上栽植蘋果和葡萄……這個建議像有點霸道,乃至不近人情,但兩個農莊卻能共同用理性去考察這塊土地的使用。最後,大部份人決定:山谷應該用來種植,使其得以灌溉。

土地歸屬問題解決後,栽植農莊為放牧農莊表演一套戲:女傭人格魯雪在戰亂時收養了被人遺忘的總督幼子,戰後總督夫人為要承受總督家產而要與她到法官處爭奪孩子的所有權。布萊希特借鑑我國元朝雜劇家李行道的《包待制智勘灰闌記》,運用了灰闌妙計斷案。


戲劇主旨

過去,一般人提到《高加索灰欄記》這個戲指出,它的主旨是一切事物應該是歸於善待他們的人所有。一九八九年我為紐約華人社區「四海劇社」搬演這個戲時,亦是這樣理解,當時,中國人剛經歷蕩滌心靈的衝擊,我在思索國家、民族、明天究竟屬於誰的問題。我想,它們應當為善良的人所有,不應為自私者所有。

但是,年初重看這劇本時,我強烈體會到這個戲由開始到結束,著重呈現的是以下問題:


在混亂時代,我們最關心的是什麼?最著緊的又是什麼?


這個戲中不同的人都以其行為答過這問題:總督夫人緊張的是她的衣裝,大部分人緊張的是自己的生命,西蒙緊張的是愛情與職責,格魯雪緊張的是一個無知的小生命。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多數人或許都會像戲中老農婦那樣,動過惻隱之心,但當威權一到來,就支撑不下去了。格魯雪與別不同。她善良,不忍拋開小生命,並且為自己的不忍,負責到底,與孩子生死與共,為孩子忍辱負重。所以,孩子使格魯雪得到無比勇氣,敢於打暈軍人,挑戰權貴,甚至高高在上的法官。

與格魯雪對比的性格,是表面無賴內裏善良的阿兹達克。他相信新時代到來了,但現實並非如是;他只是一個看透人情物理的普通人,率性、敢恨,也善用手上之權力,然而,當更強大的威權到來時他會怕得要死;他不願同流合污,所以他會一走了之,但死到臨頭,他仍會破口大罵幫兇。

如果說格魯雪代表純粹的善良力量,這力量像高山上的雪,那麽阿兹達克則代表世俗的善良力量,這力量像地土上的泥。雪與泥,一潔白一邋遢,但都自有力量。


劇本處理

        這次演出我們對劇本有以下值得一記處理:

原著楔子有關打杖後土地分配的內容與我們生活在香港的現況相距甚遠,所以,團員們集思廣益,用創意寫作的方法,共同創作了新的序曲《迷》,表達群體「此時此刻」生活在香港的感受。

原著整個戲說唱敘述風格,與場面細節的寫實處理,有時會互相抵消,現在基本擴大前者、精簡後者,使推進更自由。

第一幕場面有調動,突出呈現侯爵發動政變,以及在結構上強化西蒙、格魯雪在動亂中的關聯。

第二幕強化格魯雪被裝甲兵追趕,減去旅館一場,壓縮裝甲兵頭與士兵的喜劇功能戲,並改寫過橋一場,增加修女角色、建立女商人性格。

第四幕作較大改動,減去阿兹達克收留大公爵一場,以阿兹達克自動投案開場,突出他是相信新時代到來的人,此外,選取兩單案件,為要表達阿兹達克性格的兩面,而老媽媽一場改寫了。關於波斯四十年前一次自下而上暴動的歌,我放手讓演員自己創作,剛好演員喜愛rap,就決定以rap來說唱。除此之外,在這幕亦有意識地用不同風格的語言,包括廣東數白欖、咸水曲等。


體劇場

這次排演《高加索灰記》,四月尾開始輪選,但沒有在當時就決定角色。考慮到演員中一半沒有舞台演出經驗,我先讓全體參加者認識劇本、試練,過程結合了表演訓練,一個月後才確定角色。並且,考慮到「觸動舞台」的宗旨,在通過藝術促進成長,我決定以群體劇場方式構作。

所謂群體劇場有三個層次:

形式。故事由全體演員集體敘述,所有人都是演出者、朗誦者、歌詠者,而部分人亦會參與敘述、音樂演奏和形體表演;

過程。調動演員群體,不分資歷,積極參與討論、圍讀劇本,參與所有工作坊,並以一視同仁的方式排練,亦運用語言,每次演練後都先問演員自己的感受,並讓大家表達觀感;

群體意識。為建立這意識,我們按參與者的才華佈置各項創作;此外,進行了好幾個通過遊戲進行的創意工作坊。結果各參加者都積極觀察排練場上別人的表演,並視自己為群體之一員。

這次群體劇場實踐,涉及幾方面增權(empowerment),包括戲劇學指導,邀請了羅妙蘭博士辦了三次演講及工作坊,讓演員群體的理性活動整體活躍;此外,亦安排不同層面的的集體創作。

創作使人產生力量。我亦在這個過程得到力量。

要感謝的人很多,在這裏不能一一說出。其中,袁玉英在百忙中時間緊迫下投入設計工作,唐世德、馬堃梓整個排練過程積極主動的音樂與歌詞創作,副導演何嘉莉以母親身分照顧小演員林悅並對排演付出各種支持,都使整個演出生色。